回主干道

那个迷离的午后

查阅导游手册

 

返 回

 

  宇宙历七九七年三月二十日.

  从某种意义上说,原本应该是平静的一天呢.或者说,至少让这一天平静地过去吧.

  --上午十点,在银桥街的官邸醒来时,我是这么想的.经历了前些天的疾风暴雨,现在该是台风眼处的风平浪静了吧.

  尤里安严肃地把早餐端给我.或许昨天和比克古的谈话,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太过重大了.即使那是他一心向往的激动时刻.现在同盟国中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政变的预谋者之外就只有三个人,而他竟是三者之一,无怪他整夜都没睡好,直打哈欠呢.

  那么,有必要让第四个人也知道这个秘密吗?

  如果要以加强己方的实力而论,反战派的力量是应该争取的啊.虽然不能全部加以指望,但是宣传和群众运动,非他们莫属呢.

  那么,为什么不设法这么做呢?

  是因为,不想把她卷进来吗?

  第二杯红茶空了的时候,TV电话响了.屏幕上的,正是洁西卡.

  终于还是必须面对啊.

  这次她看起来好像感觉不大一样呢,似乎有点没精神的样子.

  "尤里安,午餐自己随便吃吧."

* *

  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回来了啊.

  作为军人,不晓得哪一天就会成为炮灰.不希望,不希望再一次地失去啊.

  但也因此,和平才会显得可贵吧.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如果长时期的和平来临,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还真难想象呢.在战争中浸淫了上百年,已经几乎淡忘了和平的滋味.一再的重复之下,死亡也会成为习以为常的事吧.

  收起纷乱的思绪,我看到他走了进来.

  他摘下墨镜,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我在做什么?我在期待什么?

  分明,两个人都放不下.

  我微笑.最近我已习惯了微笑."好久不见.杨."

  "三个月."

  他也勉强的笑着.同盟军最年轻的上将,和反战派最年轻的议员,这样的组合也真是奇妙呢.

  醒悟到自己想着一些无意义的事,我开囗道:

  "杨,这次回来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哎?"

  一副被看穿的表情.

  "你决不会为了叁加什么典礼而特地跑到讨厌的人聚集的首都."

  "海尼森也不全是讨厌的人啊."

  咖啡壶发出音乐声,提醒人类咖啡煮好了.

* *

  灼热的液体在舌尖上滚动着.依旧是原来的香味呢.没有加糖,却有种甜甜的感觉......

  什么时候起,不再喝咖啡,只喝红茶了呢?

  我环视左右,小巧而精致的房间里,似乎缺少了某件东西.

  是钢琴.

  已经不再有音乐自那指尖流出了吗?相反,角落里,堆着成叠的纸张.虽然看不到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反战派的传单.

  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那么,我该怎样对她说?事实上,我根本无法保证什么.

  抓抓头发,我正要开囗,却听到她说:

  "你有什么话想说吧."

  她望向窗外,随即放下装设在窗户外侧的软胶窗帘.

  "激光侦听器可以探测玻璃的振动."

  "有人窃听吗?"

  她点点头.

  "特留尼西特?"

  "也许是他,也许是别人."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她笑着说:

  "甚至也可能是我们反战派的自己人呢."

  所谓的反战派,并不是真正崇尚和平理想的组织,只不过是议会中的反对派,而其政策正好选择了和平而已.

  为自己的党派争取利益,同别的党派斗争.这是最基本的事.或许一般的市民会为了自己的信念投票吧.但是对于组织而言,所谓的信念只是用来争取选票的工具罢了.被推举出的美丽而不幸的女议员,也只是煽情的偶像而已.

  听着她平静的话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这样的我,肮脏吧."

  "啊.不是......"

  "被作为宣传的工具,反而自认为是在利用他们替罗伯尔复仇......就是有这种想法,才会无法回头."

  "不是的!"

  我大声说."不管目的是什么,你是在呼唤着这个国家最需要的东西不是吗?"

  这甚至不是和平.而是复数的声音--如果全民都认同同一种价值体系,不管那是赞美战争还是歌颂和平,都是一个可悲的世界.

  而这也是我想守卫的东西.

  杀人,流血,也是我所厌恶的啊.如果这样真的能守住--

* *

  他似乎从未想象过窃听之类的事情呢.

  "那么,会给你带来困扰吧?这样和职业军人会面......"

  "不!"

  回答得太迅速了,我连忙补充:

  "不用管.他们要反宣传的话,我们也可以说,连军方高层人士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啊......"

  "军方高层人士"一副被击中了的表情.

  我恶作剧般地笑着.说来,反战派的同志们要是知道我和杨会面,也会群起反对的吧.在政坛上,要求个人的空间,是太幼稚了.

  而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那也无所谓.对他们,我没必要再扮作天使啊.

  曾经,为了拉普和杨,同取消战史研究科的官僚们战斗.

  曾经,为了拉普,同特留尼西特战斗.

  现在,我不为任何人而战了.每天重复着的,只是欺骗.

  当"战争夺走了我的爱人"的戏码上演了一千遍之后,所有的激情已都成为了公式.

  戏,还要继续表演下去.

* *

  "杨."

  这么说来,她一直是如此称呼我的呢.

  并不曾奢求过以名相称,而且或许单音节要好念一些吧--这,当然也是毫无意义的想法.
今后,也会一直这样吧.如果有"今后"的话......

  望着矮柜上三人行的立体像片,我不禁伸手想要触摸那虚像.

  "杨."

  她的脸紧贴在我的后背上.

  痛苦吗?自由......吗?

  宇宙中存在自由的灵魂吗?银河中存在不受羁绊的羽翼吗?

  所以,伤害也是注定的啊.

* *

  "杨......"

  阳光被偏振玻窗切割成碎片.

  被呼吸扰乱的发丝.被发丝扰乱的呼吸.

  三人合影的立体照片轻轻摇动着.

  谁背叛了谁呢?或者--都一样吗?

  彩色的纸张在空中飞舞.

  是传单呢.

  被传单覆盖着.奇妙的体验呢.

  就这样,被它埋葬.

  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

  把它弄脏了.被它弄脏了.

* *

  "洁西卡."

  "恩?"

  "你还是先回德奴仙吧.别再留在海尼森了."

  紧闭双眼,我这样说.

  "为什么?"

  我只希望,比克古最低限度能控制巴拉特星系的局势.

  "最近,这个国家将会发生政变."

  终于,我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第四个知情的人.

* *

  真的......吗.

  你特地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明知可能有人窃听,仍然说出来,那动机不会是单纯的吧.这个情报,让反战派知道或许更好吗?

  但是,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

  还是,一切都是我的多虑呢?

  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 *

  "我不会回去,你知道的."

  光线调节装置重又把亮度调高,空气中飘扬着略加压抑的声音.

  "理想会死亡,但也会重生.或许惟有经受危机洗礼的理想才会让人珍惜吧.否则再动人的词句也只是空谈而已."

  而如同沉睡于海底的珍宝,要除去上面沉积的杂质,只能用强大的酸液去清洗.

  甦醒的那一刻吗......

  为了那一刻,还要经过多少的流血,多少的愚行啊?而当那一刻到来之后,又会渐渐被遗忘,被尘封.重复着这样的行为,这就是历史啊.

  明知这样的结果,却仍然不放弃,就是所谓的执着吗?

* *

  "天黑了呢."

  望着杨离去的背影,我关上了门.

  夜空中,银河仍旧放射着不变的光辉.然而那也不是永恒的.

  也正因为如此,人类的努力才会作为历史,被一代代流传下去.

  因此,当你作战的时候,我,会重新投入战斗.

  为了自己.为自己曾经磨灭的理想.

  所以,不要责备我.不要阻止我.

  谢谢你,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