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干道

被 盗 的 神 祗

查阅导游手册

第七章 像神子一样

返 回

  骤然增强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待我恢复咳视力,向左右张望之时,不禁由衷地庆幸自己没有吃过晚餐——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或者应该说是个阁楼;里面杂乱不堪地码放着各种仪器。屋里没有灯,只燃着几根长短不一的蜡烛,房间中央有一架旋梯,直通一楼。唯一与古朴气氛不搭调的,是放在角落里的可视电话机。

  这房间里摆满了瓶瓶罐罐,但那里边所装的,却并非寻常恐怖电视中所出现的彩色液体,而是:一块块浸泡在生理盐水中的——人类皮肤!

  如果说我还能忍受大厅中的动物偶像的话,那么这里简直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看来阿伯拉尔先生所言非虚,他的确是要剥下各种人的表皮,用来创造一尊至美的偶像人形!

  胃袋里的液体在翻搅,我努力地与呕吐的欲望相互搏击;正在我与自己辛苦较量的时候,那可憎的声音有再度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手术室里啊,奥古斯丁先生!”镇定地回头,我倾全部的厌恶之力瞪视着面前的变态者;而他却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微笑着戴上防毒手套: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我尊敬的客人——不过,这同样也是您的荣幸,因为,您将成为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观看我创造奇迹的人!!”伴随着自我陶醉的话音,他猛地掀开左右两边遮盖着白布的玻璃箱;于是,宇宙间最珍贵的两具尸体变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难道您不知道,人类是不能创造神祗的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奇迹,而是变态的恶行!”面对我的斥责,阿伯拉尔先生的笑容扭曲了;但他仍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着荒谬的讲演:

  “您将成为新生神祗的第一个祭品!”苦笑,我微微摇头,不知是受希望、抑或是绝望的驱使,我询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杨威利的尸体,您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以古怪的神色望向我,似乎讶异于我的勇气。半晌,他再一次回复了那可怕的狂热,并拿起了身旁托盘里的手术刀:

  “呵呵,这您不用知道——我们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不论在这个宇宙的哪一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创造出神灵来……

  “而您说需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他扭曲地笑着,一步一步朝我逼近,傖惶地后退,我被逼到了墙角里。“您——您不是应该先……融合……吗?”努力地扯出微笑,我用商量的口气提醒着他,内心还在祈祷上帝的宽恕:虐待死者总比杀死活人好一点吧,我这也是在减轻他的罪过啊……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侮辱死者才是更大的罪名。

  “不,您要知道,拼接皮肤时最重要的辅助就是新鲜血液,因为它可以令表皮自然舒展——”现在的阿伯拉尔先生俨然已经成为人类有史以来畸形欲望之集大成者,神经质的微笑伴随着他靠近的脚步声音。

  狂人!我再一次肯定着自己的判断,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去执行什么计划中的命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除此之外,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也因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炸死了与自己算得上是同党的秘书先生;也因此,他才会要杀死我,作为噬血前夜的最后祭品!——但是……

  已经来不及忏悔了,阿伯拉尔先生手中的小刀已向着我心脏的方向扎了过来;猛地睁大眼睛,我准备接受这生命中最后的一击——

  “玲……”宛如天籁般的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显然知道这个号码的人身份远高于宗教狂人先生,因为在维持了谋杀姿势半分钟以后,阿伯拉尔先生终于放下了持刀的右手,嘀咕着转身去接电话。

  这会是个机会吗?——我一边悄悄地移动着身体,一边用余光瞥向正按下视听接受键的解剖凶手。

  立体屏幕上现出的人影并不十分清晰,我只分辨得出他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接着,一个夹杂着线路杂音的声音从机器里飘然而出:

  “阿伯拉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疯狂的魔鬼竟谦恭地垂下了头颅,并以理智的声音回应着对方:

  “亚留塞主教大人——”“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教廷已经忍耐很长时间了。难道还需要再次提醒吗?——按计划行事!”阿伯拉尔先生似乎对这种说教很不耐烦,但又不便打断。于是,他顺手戴上无线通话耳机,将立体屏幕关掉,一边回答一边又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竭力想要躲闪,我慌乱地找寻着出路;在向旋梯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扳动了一个笼头的开关——于是,透明的生理盐水缓缓地流入两个玻璃箱中,轻柔地将那两具珍贵的身体渐渐浸湿……

  呆愣于那种神秘又令人恐惧的景象,我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待我再次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出路已经被面前的凶手堵死了。

  “——是的,大人。我的确是在按计划进行……什么,不允许杀人?但是大人,那群没用的东西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您问我现在在干什么?这个嘛……”刀子再一次抵上我的衣服,阿伯拉尔先生在距离我不过1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开始慢慢地推动刀柄,摆明了就是想要看我临死前痛苦的表情。

  突然地,耳机中传来怒斥的声音,那分贝大到我们俩都能听到程度:

  “混蛋!您是不是正在打奥古斯丁先生的主意?”愕然——在这一瞬间同时属于凶手和被害者两个人。虽然我们的姓名中都有奥古斯丁,但鉴于阿伯拉尔先生没有自虐的倾向,所以那位主教大人所指的,应该是我才对。问题是,我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不管怎么说,阿伯拉尔先生显然已经沉浸在杀戮的兴奋之中了,他不耐烦地冲耳机叫道: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杀了他!”潜台词是“反正这家伙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是吗?——我有些气恼地笑着,心中猛地涌出告诉他我有那笔莫名其妙财宝的冲动——要知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可就是他们那个什么团体的经济支柱啊!——嗯?……不对,等一下……

  如果阿伯拉尔先生知道这件事的话,他还敢对我下手吗?!

  就在我由忿然转为愕然的这一瞬间,变态的解剖专家挥动着手中的刀子,朝我的胸口猛刺过来,就在这时——

  我耳边传来耳机里不甚清晰的说话声音,虽然听不清楚,但显然的,那个消息对阿伯拉尔先生来说却是够震撼的,因为他居然再一次停住了就要执行死刑的右手——并且,竟然开始微微颤动;最后,连刀都险些掉到了地上。

  我完全被着奇异的发展惊呆了,只顾注视着那亮闪闪的刀片;当我从呆愣中清醒过来时,发现阿伯拉尔先生正以极其古怪的确眼神紧盯着我。

  他使劲地挭着脖子,皱紧眉头,以至于全身上下每一根微细血管似乎都清晰可见;喃喃地,他好像在重复着耳机中的话语:“怎么可能……他会是……以弗所主教大人?!”“当当当——!!!”洪亮的钟声骤然响起,阿伯拉尔先生显然又是一愣,目光不由得向塔楼飘去——

  机会!!!——求生的感性先于理智下达了关键性的指令,猛低头,我将自己化作出膛的子弹,使尽全力向他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耳机掉到了地下,那罪恶的凶手维持着刚才的惊愕神情飞了出去;他撞倒了几根蜡烛,然后从旋梯口跌了下去……

  听着楼梯间传来的骨头碎裂声,我已无暇顾及正在蔓延的火势,只是迅速地拾起那致命的耳机——

  “你究竟是谁?!”越来越燥热的空间里回荡着我的喘息声;缓缓地,在话机的另一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呵呵呵,奥古斯丁先生,您好真是被神所佑护的人呢!”“——南茜?!”一瞬间的呆愕立即化为无边的愤怒,但形势已容不得我再有丝毫犹豫。飞快地自玻璃箱中拖出两具尸体,我蹒跚地向通道走去。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吗?——利用我来清除组织内部的垃圾?”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庄园里扩展着,桌子,椅子,窗帘,地毯……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艳丽的油漆;而我雌伏多时的灵感,也仿佛涅槃了的凤凰,在这浴火重生的一刻,突然间振翅高飞!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通过我来清除麻烦分子阿伯拉尔,没错吧?”似乎叹息了一声,化名南茜的亚留塞主教于彼端温和回应:

  “是的,奥古斯丁先生,您的确是个聪明的人——对于您帮助我们清除了组织内部的败类这件事,我谨代表教廷的全体人员向您致以衷心的谢意。”嘲讽的笑意无法抑制地浮上嘴角,我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在整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

  首先,山庄的主人和华莱士院长大人并不知道整件计划,他们所了解的,只是组织已经同意阿伯拉尔偷窃初代皇帝遗体、并要嫁祸给别人这件事;而奥丁神学院的秘书和拉契尔小姐所知道的,也只是计划的另一种侧面,即通过陷害,令我背上罪犯的污名,以便于他们的团体今后拉拢拥有异想天开宝藏的我入伙的事情;而对于阿伯拉尔先生,那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在他的脑海中,只知道自己已获准去完成毕生的夙愿,而一切阻挠他的人,就必需去死!

  于是,一切的事情便这样拉开了序幕,直至演变到现在的悲惨结局。

  高热逐渐背我抛在了身后,背着珍贵的文物,我极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究竟是谁杀死了山庄的主人和秘书先生?”耳机里传来暧昧的笑声,亚留塞主教吐露出真实的话语:

  “那两个人已经没有用处了,再让他们存在下去,早晚会引起官方的注意——”果然是你!——一面在心里第一万遍地咒骂着这恶毒的妇人、以及自己的迟钝,我一面继续着黑暗中的谈话:

  “关于那莫须有的财宝,你又如何解释?”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再度传了过来;这一次,主教的话语里夹带着嘲讽的含义:

  “您说那是莫须有?——不,宝藏是的确存在的。如果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就到‘耶路撒冷’来吧……”猛然间领悟到这就是告别,我冲着耳机急切地大喊道:

  “等一下!——”但耳机中却只是传来“嘀嘀”的挂线声,黑暗中只余下我自己的声音:

  “你究竟是谁?!——”消防队,宪兵,救护车——嘈杂的声音在我的耳鼓里回荡,费力地将尸体从地道里拖出来,还没走出五步远,高大的塔楼就在我身后轰然崩塌;终于耐不住压力,我突然间失去了平衡,猛地扑倒在草坪上。大口地喘着气,当我终于将烟尘从气管里赶出去时,却发现面前站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军人。

  他半强迫地把我拉起来,以眼光适宜身旁的士兵将两件文物妥善保存;沉默了一会,他开口对我道:

  “我是费沙公国宪兵总监寒初,现在,您已经被军方逮捕,请跟我到宪兵总部去。”耸肩,我没有异议地钻进囚车;感受着引擎发动和鸣笛的声音,我最后一次望向那蕴涵着无限罪恶的建筑。

  火光中,土石纷纷下落,眼看着这不祥的象征就要化为灰烬。

  但是,我所看到的,却是那滚滚而起的墨色烟雾,它们在冷风中肆意地摇摆着身躯,狂妄地遮挡住那即将升起的灿烂朝阳——

  一瞬间,恶魔的话语如警零般在我脑海中响起:

  只要人们心中还存在着邪恶的欲望,那么我终有一天将会复活——

  就好像神子第二次降临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