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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 BLOOD之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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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Ⅰ

  阳光静静地泻在希伯来河之上,闪着银光的河面美得如同一条缠绕的银蛇盘旋在克拉卡岛国的表面。

  这里也许是整个岛上唯一充满生气的地方,至少对于克拉卡这一沙漠覆盖了大部分面积的岛国来说是这样的没错。

  然而,此刻的炎阳仿佛收起了每一丝怜悯,它似乎是竭力地想要吸尽这片土地上少得可怜的水汽来化作自身闪耀的光源。恒星的光芒一定不是永驻的,当它不再满足于这透明的水分子之时,还有什么可以成为它掠食的对象?只有红色?那种蒙蔽了人双眼的红色……

 

  希伯来河贯穿了整个克拉卡帝国。河面虽算不得宽阔,水势却异常湍急,不易渡人。但不知是造物主的宽容,还是大神奥丁的恩赐,在帝都贝尔塞底城西南面的亚斯特高地处这条不羁骄傲的银蛇居然害羞似的钻入了地下。于是,亚斯特城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连接南北两方的重要纽带。

 

  日渐西移,随阳光而视,恰能将克拉卡岛的全貌尽收眼底。由东至西,沿着希伯来银色的河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架于河上的塔拉栈桥。自帝国历208年这座栈桥就成为继亚斯特城之后又一条疏通两岸的回廊,居于旁侧的小城塔拉也籍着这座栈桥一夜之间挤身于繁荣商城之列。即使在帝国历303年,亚斯特城已经 成为前线战场的今日,它仍保留着它中立的地位。

  世界上总是有着一些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却又偏偏存在的怪事,也许人类的历史也正是由这些所谓的奇迹堆砌而成的吧。

  此刻的塔拉也许正是这些奇迹中的一例。到帝国历303年2月,塔拉仍然附属于奥斯卡的新政之下,保持着与南部克拉卡正统帝国的商业往来。尽管两方面的政权都不承认对方存在的合法性,但却没有一方公开干预塔拉的通商自由。人类社会有时存在着很多不合理的逻辑矛盾:政治上的对立,经济上却又互相依托、彼此以沫相濡。奥斯卡的新政同样离不开经济的支撑,破坏塔拉的通商自由等于是阻断了来自门阀贵族的财源,间接为自己签署了死亡协议。

  人们深信塔拉的经济独立一定会保持到内战终结,然而,事实却经常违背人们的想象,常识往往会在关键时刻成为危害历史胶质的毒素。塔拉的和平究竟还能维持多久?没有人知道……

  从塔拉栈桥沿希伯来河往西,很快就可以看见巴比伦美丽的城堡。在这充满了沙漠的国度中,巴比伦城无疑是镶嵌于砂黄中最闪亮的绿色明珠,她是穿着华丽、披金戴银的公主。作为岛中唯一的绿洲地带,周围环绕着美丽的亚林教区与亚斯特峡谷,巴比伦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克拉卡正统帝国的首都。

  正对巴比伦的是希伯来河北面骄傲的女武神——贝尔塞底皇宫。这座因为拥有者而闻名的城堡正如她的主人一样成为帝国的象征,只要她那华丽的主人不为历史的洪流所淹没,也许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有人会忆起她曾经辉煌的身影……

 

  即使斗转星移;即使沧海桑田,会随着而改变的永远只是环境……

  自从存在人类的那一天开始,人类的行动始终没有变化:欢乐、哀伤……拥有、支配……最终都会化作最明确的形式表达,那就是……战争。

  ……

 

 

  Ⅱ

  黑鹰在亚斯特城飞起。

 

  视野迅速缩小,看不见巴比伦,也看不见贝尔塞底……呈现在眼前的只有毫无美感可言的亚斯特城,如同枯萎的鲜花般令人隐隐觉得惋惜。

  亚斯特高高的城池上,此刻有人放飞了一只黑鹰。

  苏菲娅这时正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的峡谷,微风将她紫色的斗篷掀起阵阵涟漪,直线条的军服将她那悍练的曲线、高傲不羁的气质衬托得如同女武神般地高贵。

  “诸位对我的作战计划可有异议?”尽管视线被遥远的彼岸所吸引,苏菲娅的声音却完全属于这个世界,她开口向身后的五个人询问道。

  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苏菲娅身后终于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元帅阁下,您不觉得您所制订的作战计划根本缺乏可行性……”

  “够了,斯蒂芬少将。”苏菲娅突然会过头来,稍见妖冶的眼睛仿佛喷出火似的要吞噬刚才的说话人。

  斯蒂芬少将,苏菲娅元帅的副官。现年三十二岁,外貌形象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些。此时,他冷冷低下头,隐藏在有着金属色泽发丝中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犀利。
“斯蒂芬少将,”苏菲娅移开视线,似乎是在整理情绪,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听听原因。记住,是原因而不是理论,少将!”

  斯蒂芬眼中没有一丝退缩,冷得让人心里发毛。“元帅阁下用兵过于激进,我军保有亚斯特要塞的有利地形,应该力守城池而不是进攻。”

  “哦?”苏菲娅的眼中泛起了非善意的分子,“共和军人数远远大于我军,一旦他们包围亚斯特城,以我军现有的补给能支持多久?难道要我也和你一样犯下塞拉一役的过失吗?”

  ……空气中仿佛响起了破裂的声音,苏菲娅看着沉默不语的部下,冷冷地一笑:“真是奇怪呀,为什么打了败仗也能晋升?斯蒂芬少将,难道你……”

  “元帅阁下!您,还在记恨塞拉的那件事?……”

  苏菲娅微一皱眉,视线在另外四人身上掠过,“诸位的意见呢?我想听听诸位的意思。”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有转向了亚斯特峡谷。

  就在这时,站在一边的弗兰克准将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苏菲娅元帅阁下,我不赞成这次的作战计划。”温和的声音此时流露出等待狂风暴雨时的不安之情,“属下知道元帅阁下与斯蒂芬少将有些误会,但并不能因为如此就对他正确的提案加以排斥。……”

  空气冻结了,周围的人似乎连呼吸也为之停止。

  弗兰克突然感到衣角被扯了几下,那是一只善意的手,此刻正阻止着弗兰克继续说下去。弗兰克明白那是贝伊少将。那个在战场上勇猛无双,年长得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将这时正用着充满担忧的眼神徘徊在年轻的准将与美丽的元帅之间。也许此时,他正在心中叹息着年轻人的不谙世事,至少这位刚上任不到两个月的骑士连队长一定保不住辛苦得来的地位了。在军中久呆的任谁都知道元帅和她的副官之间存在的问题永远是谈话的一大禁忌。
与此同时,雅各少将正斜视着贝伊,微现浑浊的眸子中闪烁着一种奇特的眼神。人心永远是不可测量的深海,雅各此时也许正在暗暗责怪老友的多管闲事。他的器量远不及他的老友,对于同是出身下级骑士家族,年龄不及他一半,官阶却仅次他一级的弗兰克准将,各在感情方面总是有难以接受的因素存在。

  莘蒂少将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三个人,似乎是在揣测他们心中的真正想法。黑色的眸子略现些幸灾惹祸的因子。从事于后方补给工作的她与那三位一线的战士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自然不会产生过于感性的情绪。更何况莘蒂少将的年龄较弗兰克更为年轻,在弗兰克准将上任以前也一定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们妒忌的对象吧。

  弗兰克准将未完的话语还悬在空中,难熬的沉默之后,苏菲娅忽然收回了遥远的目光转过身来,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之下不可思议地露出了一个略带温柔的浅笑。

  一片枯叶飘过,在风中打了转,落在石阶上……萧索?也许吧,至少空气在此刻似乎化开了……

 

  “弗兰克准将,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是,是的,元帅阁下。”一瞬间弗兰克灰色的瞳眸中居然闪过一丝不属于幸宠若惊的腼腆之色,他一贯平稳的声调此刻也起了些奇妙的变化,“属下认同斯蒂芬少将的看法,亚斯特城是一个易守难功的战略要地,即使在和平时期它也是不为人们关注的‘影之要塞’。其中囤积的粮食供我军给养两个月也不是问题,我们既然握有这么一个有利的胜利条件,为什么不好好加以利用呢,阁下?”

  “两个月?那么两个月以后呢?共和军的军队人数超过十二万,比我军整整多出了三万。一旦他们采取持久战的作战方略包围亚斯特城,两个月以后,我军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还能获得胜利吗?”

  “元帅阁下!敌人军队人数较我军多,他们的补给同时比我军困难得多。共和军经过塞拉一役之后,在财政方面大伤元气,他们不可能提供万无一失的补给计划。两个月以后,不,用不着两个月,共和军一定会因为补给达到极限而撤军的,到时候,我军若是加以追击,他们一定会惨败于斯的。”

  灰黑色的瞳眸中闪着自信的神采,苏菲娅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在短短的半年中能从一个下级骑士成为帝国军骨干的原因了。一谈论到战争,苏菲娅又恢复成为了原来的苏菲娅,她的自信中泛着冷笑的因子,挑了挑略见妖冶的眉毛,说道:“贵官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共和军的给养的确是存在了极大的问题,但还有那些门阀贵族!他们握有可怕的财力,此时虽然还没有到达战场,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给共和军带来充足的粮食?”

  “这……”弗兰克的脸上笼过一丝乌云,似乎欲言又止,强将剩下的言语咽回心中,既而换了一种口吻说道:“那么,假设门阀贵族的首都巴比伦城受到攻击,他们的军队还会如期而来吗?”

  “弗兰克准将!”苏菲娅的口吻中突然掺入了统率万军的威慑成分,“请你明确自己的立场!门阀贵族的敌人目前只有我们克拉卡帝国,在我没有接到任何正式通告前,我军排除攻击巴比伦城的可能性!”

  “是。……”

  “如此以来,诸位对我作战方案还有异议吗?”话语隐隐中透着威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此刻,向来悠闲不羁的莘蒂少将也变得认真起来。

  “谨遵您的旨意!”四声话语同时落下。

  斯蒂芬少将也微微鞠了一躬,应该是表示同意吧!会不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用金属色的头发掩去内心真正的想法呢?

 

  黑鹰就在这一刻从空中俯冲而下,掀起一阵旋风。那也许是历史的涟漪也说不定……

 

 

  Ⅲ

  帝国历303年2月18日,在双方默认的战场之中——亚斯特高地,克拉卡帝国军有史以来第二次与共和军正面接触。

  战场的决定在于参战双方的默认,只存在主动方与被动方的差别,并不存在众人所认为的有利方和不利方的差别。进攻的一方在战局中常常处于主动;防守的一方则反之处于被动。处于主动者,得时间之利,却常失地利;处于被动者,居地势之利,却无法避免敌人之突袭。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战的双方在战场的选择中是处于对等的地位。

 

   然而,事实却常常和理论有所违背。亚斯特会战正是这其中的一例。

  正午时分通常是亚斯特高地阳光最为明媚的时刻,这一天偏偏有几片乌云掩去了烈日,使得几丝凉意飘荡在高地之上。天地间没有半分声息,寂静得如同从不存在人类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共和军约四万人左右突然从正面方向向亚斯特城发动猛烈地攻击。共和军队形呈半月分散开来,四万人的队形拉得极为单薄,攻势却犹如猛虎下山般锐不可挡,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密密麻麻的身影便出现在亚斯特城的城墙之下。

  亚斯特城毕竟是克拉卡帝国防御能力屈指可数的要塞之一,尽管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进攻,要塞内部却丝毫不见紊乱。一排排的弓箭如同雨丝般洒落,在空中看不见半点分量,却给共和军造成了惨重的损失。鲜血从那些不幸中箭的人们身上溅开,如同死神的契约般撒向了共和军的核心。直接命中要害结束而生命的比之那些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被喝令前进的和那些不幸受伤或是跌倒被踩在同伴脚下,挣扎着想要摆脱死亡的人更幸运也说不定。

  决定战争的,往往是当权者个人的意志;冲锋陷阵、为之失去生命的却总是无辜的士兵。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信念、因为个人的意志而参加战斗的。到底是国家的不幸导致了民众的不幸,还是民众的不幸引起了国家的不幸?到底是国家的存在重要,还是人们的生命重要?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所得到的答案必定是不同的。

  共和军攻城绳梯已经架上了亚斯特城墙,然而,距离的推进同时也是死亡的推进。这一刻,双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伤亡。然而,亚斯特城的守备骑兵却没有丝毫要行动迹象。这的确符合了用兵的准则,在敌人主力未明的情况下,决不可轻易出兵,更何况是要塞的守备军。

  18日,下午2:00共和军终于开始撤退。一天之中最炎热时刻的到来总是预示着些什么未知的意义,连续两个小时的进攻,共和军无论是在体力,在精神,还是在补给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撤退是必然的、也是正确的选择。

 

  这时众人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的松懈,平息了内心的抑扬,开始议论起刚才那不见激烈、不见持久、不见重大牺牲的战斗。一大片疑云笼罩在克拉卡军军人的心头上,按理来说,共和军不等援军的到来就擅自发动进攻是有违用兵之法的,更何况是来犯的敌兵只有共和军总数的三分之一。若是诱敌出城的陷阱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吧。

  就在将士们的思想回路为被完全激活之际,一项更令他们震惊的命令自苏菲娅元帅口中发了出来:“莘蒂少将与其隶属的一万五千名将士留守亚斯特城,其余各位立即随我出城追击溃逃的共和军!”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黑鹰腾空跃起,大量的骑兵、步兵从亚斯特的城门中蜂拥而出,仿佛天地间一切的活力都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一般。也许有着震天的杀声,但此刻耳际能听见的却只有夹带了沙砾的巨大风声;也许有着整齐的队列,但此刻眼睛能看见的却只有马匹飞奔时扬起的尘埃……

  马蹄扬尘处,一个年轻的士兵忿忿不平地向身边的同僚说道:“明知是敌人的陷阱我们为什么还要往里跳?在战争中,即使统帅的决策愚蠢至极,处于危险境遇的却永远不会是他。我们为什么要冒生命危险去跟着他自掘坟墓呢?”

  “年轻人啊,平静些吧,战局不是我们这等人可以左右的,在这里,胜利的果实不是属于我们,而失败的职责也不用我们来承担。不论是赢是输,都不关我们的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但我们可是克拉卡帝国光荣的军人啊,有着神圣的职责与义务,要消灭一切国家的敌人。战斗可以使我们出人头地,可以使我们的家乡繁荣美丽,做为军人怎么可以怀有这种心理呢?”

  “现实点,年轻人。帝国军人的荣誉可无法换来生命,在战争中你会明白的。记住,年轻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活着的人就能获得荣誉、地位,而死了的人就什么也得不到了;活着的人可以定义历史,而死了的人却无法反驳。活到最后的人就是胜利者,这,就是战争。”

 

  面对帝国军疯狂的追击,最大的受害者也许就是共和军了。不,也许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谁能保证引出帝国军不是斐拉内元帅的奇策呢?简单的陷阱往往引起敌人思想回路的混乱,当然,陷阱上一定要有足具分量的金币才行。

  此刻眼前的这群共和军也许就是一枚不幸的“金币”,尽管队形还称不上溃逃,但撤退的趋势却如希伯来河的水势一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他们一路向亚斯特峡谷退兵。可怜那些最勇猛、冲在最前方的士兵们,此刻他们无法跟上大部队的行动成为了战场上的游兵,被帝国军的马蹄践踏着。

  哭声、喊声、杀声、马蹄声、风声,此刻化为了一体,编织成了一副鲜红的画面……

  画中最绚丽的人儿这时正忙碌地配置着兵力,理所当然,经验丰富的雅各、贝伊两位少将成为了全军的左右两翼;担任前锋的,不是平常的斯蒂芬少将,而是这次新上任的弗兰克准将。这项人事安排当然受到了来自多方面的非议,但苏菲娅的意志却还没有脆弱到会被口舌之剑所改变,于是命令就成为了事实。而苏菲娅那个阴沉的副官这次的任务却是带领一小分队精骑截断敌人的退路——亚斯特峡谷。

  当亚斯特城中的莘蒂少将获知这项人事安排后,不禁露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微笑,向自己的心腹副官说道:“看吧,苏菲娅元帅最后还是要依靠斯蒂芬这家伙。这次战争的成败关键就在于斯蒂芬的忠诚心有多少了。”

  “既然斯蒂芬少将不可靠,为什么元帅阁下不另用贤能呢?”

  “因为压力啊,你知不知道,其实皇帝陛下不太希望这次的战争大获全胜……”忽然莘蒂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忘记我刚才所说的话吧,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是的,少将阁下。”

 

  18日下午4:30,追击敌军的克拉卡帝国军尚未归还之际,亚斯特城告急!

  共和军主力部队在此时现身,约摸六万步兵、两万骑兵以骇人的气势直扑亚斯特城而来。

  典型的调虎离山之计!当帝国军留守的将士们暗自埋怨着统帅的无能之时,伤亡的人数却如潮水般地上涨。共和军并非如常规用兵之法那样将骑军配置在步兵的两翼,而是穿插配备,以骑军的高速弥补步兵行动缓慢的缺点,在亚斯特城下迂回跑动,吸引守城军士的注意力。

  骑兵飞驰,漫天扬起的尘土成为了共和军步兵前进的最好屏障,成排的弓箭失去了耙心,在天空中乱舞,瞬间遮去了原本就不怎么灿烂的日晖。5:00刚过共和军的士兵开始陆续出现在亚斯特城头之上,于是,帝国军的将士们已经对这个战场失去了身为战士应有的自信心,而把满腹的怨气化作了对那个美丽元帅的期望。援军的归来成为了他们无奈、却是唯一的生存希望。

  “少将阁下,请您准备离开亚斯特城,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

  “哦?”莘蒂微微眯起了眼,“你这么肯定?”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上司,如刀剑搬削瘦、悍练的副官只是义务上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是的,少将阁下。援军恐怕已经被那些少数的敌人缠住,难以脱身了,估计在一个小时之内是无法赶回来的,而看共和军的攻势,亚斯特城最多坚持半个小时了。前途一片光明的阁下总不希望与这座败落的要塞城市玉碎吧!”

  与其是在劝告,倒不如说他在挑拨更为恰当。不过这也是为了在战争中保住自己的性命唯一途径,若是长官也逃了出来,那战败的责任势必不会落到副官的头上;反之,即使在亚斯特城保住了性命,回到贝尔塞底,迎接他的一定会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对于副官充满期待的目光,回应他的只有沉思状的长官。是在犹豫吧,副官自信地认为着。然而,长官忽而的喃喃自语却否定了他的想法。

  “苏菲娅元帅果然厉害。不过那么迟没有回来,看来这次斯蒂芬这家伙真的是背叛了……想不到元帅的苦心还是白费了……”

  “阁下,什么?你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传令下去,将粮库中的谷类补给统统扔到城下去。”

  “什么?”这次,一贯悍练的这位副官流露出的是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也许他可以接受长官发出调出所有骑兵与共和军决一死战的命令,但是思想回路却无法辨析次项命令的合理性,“阁下,谷类补给是支持骑军运作的关键。即使您决定放弃,也应该保留一部分作为撤退的资本啊。”

  “笨蛋!”莘蒂表现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共和军会主动出击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奇策,那只是战略上的失败妄图用战术上的成功来弥补罢了。他们急不可待地出击说明他们的补给已经到达了极限,斐拉内元帅虽然掩饰得很好,转移了众人的视线,但他却不是魔术师,没有办法变出粮食。共和军无论是人是马都处于半饥饿状态,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吧?”

  “是的,阁下。”这次刀剑般的家伙居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告退。

 

  莘蒂少将的命令被执行得十分彻底,扔尽谷粮表面上是在鼓舞士气,表明司令官欲与士兵共守此城的决心,实则给战局带来了戏剧性的变化。

  尚能抵挡血腥味刺激的共和军军马果然如莘蒂所说的那样处于半饥饿状态,一闻到谷物的香气,立即变得如狮虎般凶猛不羁。于是,战场上又变得一片混乱。

  被食物摄去理性的马匹和食人的野兽是没有区别的,显示出本能的这一群生物此刻成为了共和军可怖的噩梦,完全无视于主人的命令和生命,疯狂地践踏着共和军的将士。
鲜红,在它们眼里看见的有何尝不是鲜红……

  共和军原本精心的配置这时无疑成为了他们致命的弱点。若是骑兵只是处于全军的两翼,那么共和军所受到的损失也许仅止于骑兵无法加入战斗。但现在,无数勇猛的战士牺牲了,不是亡命于敌人的武器之下,而是在同僚的马蹄下断魂……

  战局已经到了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境界,战马不是人类,自然不会接受长官的命令,也不会惧怕长官的威吓。无论是在精神,还是在物资上,原本占有绝对优势的共和军此时如同一只在原地打转的陀螺,不知疯狂的旋转会在何时停止。时间的拖延预示着共和军无法占领要塞,莘蒂少将所制造的混乱局面终于使亚斯特城支持到了苏菲娅的军队回归。为了不同时受到两方面的攻击共和军适时撤退,至此,共和军的攻城计划彻底告吹。但奇怪的是,整个战局中始终不见大名鼎鼎的斐拉内元帅登场。

 

  黑鹰归巢了,守城的军士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似乎忘却了战争的伤害,但苏菲娅的脸上见不到一丝笑意。就在刚才,她永远地失去了勇猛的贝伊少将,而担任前锋的弗兰克准将左边的锁骨也受到了弓箭的重创。

  在追击共和军败军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斯蒂芬少将率领的精骑分队居然没有赶上共和军撤退的步伐,让他们率先一步进入亚斯特峡谷,无法形成包围网。因为峡谷入口极窄,无法同时通过很多人,因此帝国军失去了人数众多的优势,战局呈现了短时期无法分出胜负的胶质态。若是仅此而已,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对于实行时间差作战方略的苏菲娅来说,战略上还有着一个决不可以失去的要地——亚斯特城。在僵持多时后,苏菲娅元帅毅然决定立即撤军援助莘蒂少将。然而,峡谷中的敌人就在帝国军撤军的一刹那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如巨蛇从洞中窜出一般,猛地死咬住敌人的前锋不放。在苏菲娅元帅迅速撤军、不顾弱敌的指示下,两翼与前锋部队均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创伤。虽然不是致命的一击,却给黑鹰那长胜的威名笼上了一层阴影。

  历史上著名的亚斯特会战就这样无华地落幕了,在战略与战术上都无法分清帝国军与共和军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日晖虽然不怎么耀眼,但当夜的月色却有着魔女一般摄人心魂的魅力。经过了一天喧杂的战乱之后,亚斯特城剩下的只有一片坟墓般的寂静。城墙内外遍地的尸体依然躺在那儿,空气仿佛浸透魔咒,阴沉得使人不敢呼吸。

  只是短短的一天,却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荣誉与地位堆切在他人的生命之上,堆切在他人的血泪之上……也许有人在这一天中获得了梦想;也许有人在这一天中获得了胜利的喜悦,但更多的人却在这一天中成为了历史的永恒,但更多的人却在这一天中明白了命运的不公。牺牲在前线的人们固然已经不会在有任何心绪了,然而活着的人就必须承担一切,是继承?是放弃?是痛哭?是坚强?……

  此时,斯蒂芬的心绪当然十分紊乱,作为一个幸存者,承担是必须的。在城池之上单独接受长官的质问,对于一个使得战略计划无法顺利进行的祸首,这原本算不了什么,然而,他却有着更为复杂的理由。

  苏菲娅似乎变得不是原来的苏菲娅,她小心翼翼地玩弄着白玉般的双手,眼中的神采除了妖冶,还搀杂了少数令人不安的因子。

  “斯蒂芬少将,记得吗?塞拉一役也是因为你的失误使我无法获得全胜,这次又是这样。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苏菲娅的声音中没有包含一丝生气,仿佛等待着被虚空吸收。

  “当然不是巧合,元帅阁下心中会不明白吗?”斯蒂芬的大胆足可以使天地为之变色,然而苏菲娅却默然接受了,眉宇间毫无因感情所引起的波动,“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阁下的前途着想。”

  “哦?”尽管是疑问,却没有丝毫感兴趣的样子。

  “元帅阁下这几年来立下的丰功伟绩已经使得众多的军官心生嫉恨,而阁下的名望已经直逼皇帝陛下了。组织中决不可以存在第二号人物,阁下的功绩若是继续增长,那么一定会成为皇帝陛下整肃的对象……”

  “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让我摆脱被皇帝陛下整肃的厄运?”

  “属下不敢。不过……”斯蒂芬突然感觉到苏菲娅眼中那莫名的因子急速扩散,控制恐惧的某些神经开始战栗了起来,“阁下,您,您打算做什么?”

  苏菲娅猛然一回头,眼中那莫名的因子终于化作杀气显露了出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皇帝陛下对我不太信任我是知道的,但我同时也知道,你经常从中挑拨。如果不是有你,陛下根本就不可能会怀疑我!因此,你必须……死!”说着,她一步步地向那个可怜的家伙逼近。

  恐惧的意识终于化作了行动,斯蒂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阴沉的脸上居然看得见冷汗的痕迹,此时他终于体会到了苏菲娅的固执,他也许从来不曾想到平日极为理智的元帅竟存在着如此激烈的感性。“我,我是为了阁下着想啊……”斯蒂芬连诡辩也变得软弱无力。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为了让你觉悟,我刻意提拔弗兰克,想使你产生竞争意识……想不到,你居然执迷不悟,这次连贝伊也……我当然不可能再放过你!”

  “如,如果你杀了我,你要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斯蒂芬最后还要搬出奥斯卡的名字,等于间接给自己签下了死亡协议。

  苏菲娅冷冷一笑,伸手在斯蒂芬的脸上划下了一道血痕:“战场上死一个少将不是什么稀罕事吧?斯蒂芬少将还年轻,真是可惜啊,居然就这么死在共和军的手中……”

  “你!你……”斯蒂芬吓得又退了一步,才发现已经到了临界点,面临着跳下去还是为苏菲娅杀死的抉择。望着如此深的城脚,他退却了,可当视线接触到苏菲娅那染着自己鲜血、纤如柔荑的手指时,一股更深一层的恐惧油然而生。阴沉的眼眸中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不等苏菲娅采取下一步行动,斯蒂芬便纵身跃下,瞬间为无垠的黑暗所吞噬……

 

  “元帅阁下,不用追吗?”黑暗中有隐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莘蒂少将。……不用了,就凭他的身手,跳下去大约也会受不轻的伤吧。这样的惩罚就够了。”

  “真是想不到,他连反抗您的勇气也没有。”

  “他很聪明,选择了一条可以生存的道路。”

  “不过,这样没关系吗?他会投靠陛下去吗?”

  “不可能的。目前我还掌握着兵权,陛下不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斯蒂芬而整肃我,斯蒂芬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对了,弗兰克准将的伤好些了吧?”

  “嗯,不过伤好以后肩膀的高低可能会有差异……”

  “是吗?这样啊。战役是结束了,但战争却没有结束。我需要一个副官,就由弗兰克接替吧。”

  “是……”

 

  影子既然动了,光源自然不会滞留。

 

  就在亚斯特战役发生的同一天,塔拉栈桥也染上了一抹鲜红,是蒙蔽了人双眼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