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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到现在的正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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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历史都让人感到郁闷,只是不断强调独裁的必要性。

  就这样抱怨着,于连男爵——香菜最尊敬的大叔——仍然以绝对无聊者的姿态统治着被群山包围的小小国家,作为所谓仁君,享受赋税带来的平静生活,享受随时胡说八道并被多人说教的特权,之后再次抱怨着。

 

  时间坐标,光辉历三六五年九月,日照时间开始慢慢变化,食欲进一步支配着一些人的神经,风与潮的流向大致转移到向西、更西,外海贸易基本停止,欧普斯的罗伊尔·冯·凯因伯爵第三次入院治疗,温泉山谷平均水位下降,绯炎暴在十月上旬将消失在爱奥尼亚西南海上,枢密院本年第九次会议讨论女性权利案未通过,皇帝伉俪结婚二十五年纪念进行大赦,法皇领再次缩减年度入国申请人名额……

  还有,齐格飞学院三六六年入学受验正式开始。

  问题:“从建国开始到现在的正中间一年,在这个世界发生了哪些事情……和你的人生有关?”

 

  时间坐标,光辉历一八二年十月,日照时间开始慢慢变化,食欲进一步支配着一些人的神经,风与潮的流向大致转移到向西、更西,外海贸易基本停止,欧普斯的亚瑟(第三)·冯·凯因伯爵第三次入院治疗,温泉山谷平均水温上升,绯炎暴引起的破坏不断扩大将持续进入欧普斯境内,枢密院通过非婚生子女的事后认可继承权案,皇帝第四次结婚进行大赦,法皇领再度放宽年度入国申请人限制名额……

  还有,武圣皇帝的后裔们再度转移了帝王的血脉,家族内的自我调整开始……再结束。

  法皇是代替神接受世人膜拜,监视并随时督导人心敬畏神的最高职权者,他所认可的保护宗教的君主被称为“皇帝”,这句话被武圣皇帝彻底推翻,这个第一位真正统一大陆的君主,他将皇帝作为一种职业并定义为“有能力统治大陆的人”,以自己家族的姓氏为自己建立的伟大帝国命名“兰维雷特林帝国”,因为武圣帝在建国之时曾单独进行长达九天九夜的祈祷,又称“九夜帝国”。

 

  秋夜,不见月

  风咏之都——西海华

  皇帝再次经历丧子之痛,借名游学实为流放的皇子毕朗斯突然亡故在凯因伯爵的居城西海华,作为领主的责任使得凯因伯爵心力交瘁,四处流传的小道消息更令他寝食难安,不得不躲进远离人世的山中疗养院,刚刚第四次做新郎的皇帝本人据说正是秘密下令鸩杀皇子的元凶,正如皇帝本人所宣称,他的每一次婚姻都建立在绝对忠诚的一切重新开始之上,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三位年华已过、姿容衰减、恩宠不续的皇妃都“体面地”遵循红颜命薄的原则享年不永,并且似乎是为了进一步让大家了解所谓真正的重新开始,皇妃们所遗留的孩子也都会很快的以不同方式消失在皇帝重新开始的生活中。这是一位变态且残忍的君主,给所有贵族--仅仅是贵族--带来了神经性大恐慌,作为变态的另一基本特征,皇帝喜欢的女性都是纯血种的贵族少女,尤其是武圣帝的血族,他从不接触任何平民女子,即便面对真正意义上的美人。

  秋日晴朗的天空中开始积聚黑云,在平民眼中并非昏暴之君的皇帝,面临的不仅仅是无人承嗣的危险,贵族的不安化为不满,怨恨的鬼魂自炼狱中发出诅咒的号叫,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希望残忍的皇帝得到报应。黑云在又一个年轻皇子飞溅的鲜血渐渐化为风暴般的闪电,风暴的中心就在西海华。

  十七日,理丧大臣抵达西海华。

  十九日,六公侯秘密进入西海华。

  二十三日,上急谕令凯因伯自裁。

  二十七日,乱,始动。

 

  秋夜,十五日

  月满

  西海华凯因伯爵邸

  两个年轻人站在最高的塔楼处看着远方。

  “看那边整夜闪耀的光亮,它是什么呢?”

  “殿下,那是海上正返航的贸易船队的灯火。”

  “不,不是的,归航的船队上闪烁的灯火没有那么亮,也没有那么急切。”

  “殿下,那么应该是早早升起的启明星。”

  “不,不是的,启明星从来不会出现在那么低的位置。”

  “殿下觉得那是什么呢?”

  “我明白,那是赶来为我理丧的队伍。”

  “殿下!?”

  “没有关系的,我非常幸福,离开故乡的遥远之地,得到了真正的关怀。”

  被称为殿下的年轻人,看来略有些苍白,现在微笑着握住了自己朋友的双手,原本应该乖乖躺在停灵所的毕朗斯皇子,虽然手还是那么凉,但却毫无疑问是活生生的,在凯因伯爵的庇护下,毕朗斯皇子活得很好。

  略略皱一下眉,终于忍耐着没有甩开毕朗斯皇子的手,凯因伯爵第三子——被大家称为莱恩子爵的——年轻人,从一年前皇子到达开始,就以侍从官的身份陪伴着在他眼中过于温吞的皇子身边,渐渐地习惯了皇子的罗嗦,以及突然间会爆发的热血正义论调,但是就像现在这样的感情用事,还是会让莱恩子爵觉得背上乱窜一阵阵鸡皮疙瘩。

  因为商人本性支配的缘故,凯因伯爵收留并且善待失去母亲遭受迫害的皇子,原本也不过是希望之后能够利用对下一任皇帝施恩者的这种身份,进一步扩大和帝国的贸易关系,但是由于自己的妹妹突然被选定为新任皇妃,面对复杂的关系变化,凯因伯爵就这样抱怨着“这么复杂的姻亲利害关系,我处理不来啦!”然后迅速地消失了。

  “因为我的关系,让凯因伯爵陷入到这样为难的境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不祥之身?”

  又是这样的论调,莱恩的头似乎变更沉重了,皇子的个性完全没有半点能够让人感到振奋的因素存在,或许根本上而言,还是凯因伯爵高明,若是让这种理想主义的善良皇子继承皇位的话,只要能够抬出民众利益,他大概什么也是会答应的。

  “殿下,保留您的生命,是终结残忍杀戮的唯一办法。”

  “对啊,对啊!不要计较我们家老头子的行事作风,虽然说突然消失了,但之后也会突然出现没错的!而且,对于离家出走逃避责任的人不需要那么亲切!”

  名列莱恩子爵头痛榜第二位的人,用整个西海华伯爵邸都能听到的声音,安慰着郁闷的皇子,在风平浪静的夜晚中,不仅破坏了气氛同样破坏心情,这不识风情的人就是莱恩子爵的妹妹,凯因伯爵的幺女,被称为“亚莉尔小姐”的凯因伯爵小姐。年轻女孩的生命力显然要胜过两位血统尊贵者加起来的总和,爽朗的笑声和热情的态度,绝对的更合适成为献身于民众的人物,但是毕竟仍是女性,帝国并不歧视拥有高贵血统的女性,不过要得到继承权必须在所有男性继承人死绝之后,所以虽然任性、浮躁、口没遮拦加上各方面半调子的教养,小姐还是按照一般模式得到封号并早早缔结了大好姻缘。一度也曾因为不满结婚对象而宣布进入圣法司,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据说是无法忍受没有享受的简朴生活,而更重要的是对于年长自己30岁的结婚对象的健康问题变得过分关注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应当保留住生命,如果我的生命必定会结束我父亲的生命。”

  在听到皇子微笑着说出这种话的同时,凯因家的后代们在心里大骂起来。而至少这种短暂的默契在两个人无奈的交换过眼神后,变成了更加无奈的沉默。

  “对于某些比较特别的固执,在没有找到突破口之前,绝对不要去过问。”这是凯因伯爵的教诲,也是作为年长者的人生经验,当然按照这样的说法,现在不负责任的离家出走也不过是去寻找解决问题的突破口罢了。

  “如果我的死亡能够保全西海华,我的罪孽恐怕会减少一些吧?”皇子仍然完全无视听众的僵直说着自行其是的话。

  “这个……”莱恩子爵感到脊背上有一团类似火鸡下垂冠的东西在扩散着,渐渐地填满了他全部的心灵,以至于他无法说出任何有建设性的话来。

  “其实……我期待着有那样的一天……整个西海华,这个繁华之都,在充满活力的极盛日……完全的,完全的消失在大海之上。您明白吗?这个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亚莉尔小姐突然说出了这样的句子,希望整个西海华消失掉,或者,就是在一场灾难中完全的被毁灭,这不是禁忌的话题,凯因伯爵是开明的家长,然而对于严肃个性的子爵而言,或多或少是产生了冲击。

  “希望被毁灭,在最繁华的灯火中毫无保留的燃尽所有的生命……”重复着声音,好像是解除记忆障蔽的咒语,那个从一开始便回荡在子爵的愿望,自亚莉尔小姐的唇间重生了。

  “不是为了挽救民众,也不是为了对皇室尽忠,更不是对武圣帝的血统负责,只是很期待着,期待着能够实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皇子您是认真善良的人,也许不会明白这种心情,但是我是真的这样想的。”

  “小姐一定是在开玩笑,如果真的选择灭亡,生活在西海华的民众怎么办?还有凯因家族怎么办?”

  “没有关系的,皇子,继承这个西海华还有凯因这个姓氏的……哥哥,他一定会有办法在别的地方建设更好的都市,没有这么多过去,没有这么多记忆,没有这么多责任的快乐的都市。”

  “那么,小姐你呢?就这样看着一切被毁灭?而完全无动于衷?”

  “皇子您不是也说过想要放弃生命的打算吗?一旦西海华毁灭,我也将随同它永远消失,一旦放弃了生命,所有的罪孽也都会得到减轻,甚至也都能得到救赎。”

  微笑着,年轻的亚莉尔小姐将生命的难题掷回给了皇子,按照一般模式去说服固执的皇子放弃愚蠢的念头几乎是不可能的,唯有好像这样说些不相干的话,才能令他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其实是根本不可取的。

  莱恩子爵仍然有一点僵直,他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妹妹的话当作玩笑,尽管现在看来一切惊人的说话,不过就是为了劝说固执皇子的一点手段,然而莱恩还是感到心脏痉挛的抽动,即便是皇子突然下定决心的说出要坚持下去的承诺,他还是无法展露半点赞许的笑容,因为就在尽力挤出一点笑容的同时,亚莉尔小姐在他的身边轻轻说了一句令他永远没法忘怀的话“亚莉尔所希望的不就是哥哥所希望的吗?”

  在这一瞬间,莱恩的心脏停跳了……

  西海华观海楼最近的海面上燃起了浩大的灯火,自水面下突然升起的巨型船队填满了整个海湾,一直与凯因家过不去的海盗巴沙尔特在这样的夜晚用让人不能接受的方式出现在了凯因家的大本营,而凯因家的舰队此刻都还不知道停在什么地方,在潮流改变前夕的冰凉海水中发动奇袭,的确是一着险棋,然而明显的现在已经收到了最大的效果。

  “已经来了?!”

  并不是帝国的海军,虽然心里也有这样的感觉,事到临头却忍不住还是问了最愚蠢的问题,在观海楼上看不到舰队的旗帜,并不能成为作为解释的借口,不过即便是作为敌人,如果帝国海军中存在有着这样谋略和胆识的人物,还是免不了会让莱恩感到一点点的兴奋,其对于骑兵队的强大,帝国海军一直都是无所作为的摆设,而作为努力扩展着外海贸易的凯因家族,在海军建设上确有绝对的优势。莱恩考虑过整个形势,他知道和帝国展开陆上作战决不会占任何优势--金钱的确是能换来众多兵力,这却又是另外一个令人感到烦恼的问题--唯有在海上作战才能有击溃帝国的可能,这也就是说帝国军中只要有一点思考力的指挥官也该明白战争的最大威胁来自海上。尽量将战线移动到海上是莱恩的想法,相对的,尽量在战争开始前就破坏掉海军作战力就是帝国军的想法。一直以为帝国军中没有这样脑筋清醒敢于冒险的人,但是看来是想错了,而且能够想到借助海盗的力量,实在的值得作为敌人,以后、未来、直到死亡,可是绝对不该是现在。

  “殿下!请走这边。” 

  尽量保持着冷静,莱恩将毕朗斯皇子推进了塔楼的通道,虽然在这种距离受到火焰弹攻击,躲在里面和站在外面没什么太大的分别,但起码可以降低跌落海中的危险,何况在现在的情况下,莱恩也的确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皇子,从刚才开始,看似吓呆掉的皇子就非常感动般看着烧红了暗夜的庞大舰队,喃喃自语着大概是赞叹帝国海军的话语,看到自己祖国拥有这样的实力受到感动也无可厚非,不过现在未免有点大显呆气了。

  “……快点!”

  保持骑士道的精神,在主君之后,就是妇女和儿童了,不过看起来亚莉尔根本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至少不是想和皇子一道离开的样子,就在莱恩招呼她的同时,反而站到更外面的栏杆边。

  “你!!”

  莱恩咬牙切齿了,没有常识的傻瓜,为什么?却是要继承这个国家的人选呢?还是唯一能继承这个国家的人?西海华,一定会毁在这种傻瓜的手上的!就像现在这样!

  “……哥哥,一定是在想着为什么没有常识的傻瓜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过没办法,大家就是这样决定的,而且,连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背转了身子,在确定不会被看到的情况下,亚莉尔麻利地取出眼镜戴上了,在晚上不怎么看得见,但就是不肯承认更不愿意在大家面前戴上眼镜,现在却不知为了什么还是戴上了。虽然的确是乱七八糟没错,刚才的话却完全说中了莱恩的想法,然而,又似乎并不是在说自己,而更有种绕到皇子身上的味道。因为不善隐藏,仍然是一张扑克脸,亚莉尔一直都这样形容,莱恩在听到这种说话后,无非就是继续自己的行动,既然说不听,干脆就一把地抓住了亚莉尔的手臂。

  “住手啊!!这样会骨折的!”

  “骨折也好过没命吧!小姐!”

  “不要啊!!!”

  平时也很固执或说是任性,但都没现在这么激烈,在被抓住手臂的瞬间,亚莉尔尖叫起来,体力上的差距使得她绝对无法挣脱莱恩的把握,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仍然挣扎着并且毫不犹豫地将扇子砸到了莱恩的脸上,这个倒是莱恩没有料到的,接下去,因为整半个头都觉得麻木着所以也就不免被亚莉尔挣脱了。

  “不要再来!下次就是鞋子了!!”

  有一点威胁的意味,但还不至于要把鞋子拿到手中。第一次看到了亚莉尔戴着眼镜的样子,或许是感觉不到有眼神的存在,莱恩反而可以去直接看她的脸了,记忆中是不戴眼镜的,而且或许是因为常常垂下头发的关系加上从不离身的扇子,总觉得有一种很锐利的眼神,不过现在想来之所以会那么认真并费劲的看着周围,大概就是因为坚持不戴眼镜的结果,如果不那么使劲的话很多东西就看不清了。

  “想要死在这里吗?小姐。”

  “不想。”

  忍耐着气恼和一点点嘲笑,莱恩勉强继续和亚莉尔周旋起来,下面海湾中越来越近的舰队现在看来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仍然是很快的,背转了身子,亚莉尔取下了眼镜。

  “嗯……哥哥,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气氛似乎缓和了,起码想象不到刚才有过的激斗,皇子仍从通道中向外看着逼近的舰队,而亚莉尔问话的语气简直已经是在开茶会了,莱恩觉得自己似乎被两个没常识的白痴传染着,已经丧失了对危险的反应和足够的敏锐。

  “现在不是茶会的时间!!”

  “可是不问清就死掉的话,我会没法安息的!”

  “我怎么会让你死!你是继承人!”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会相信你有能力保证我们不死,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半分钟的吵架结束,莱恩自然是彻底败退,看起来亚莉尔是对的,皇子也走出来站到了她的一边,在这种情况下——舰队已经进港了,离府第也不过是短短的距离,不要说是火焰弹,就是一只长弓的硫炎箭也能要了三个人的命,当然如果能在这之前跳下楼又刚好没死的话,也还是不能算安全了,既然海上已经构建了包围圈,那么陆地上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安排。

  “好吧……”

  “真的那么不想继承老头子的一切吗?”

  莱恩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会被问不知道什么奇怪的问题,结果不过是一个已经在府第上上下下被翻烂掉的问题,当然被假定继承人本人提出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多少还是有点奇怪。

  “……”

  没法回答,尤其在皇子的面前。

  “是因为不喜欢海吗?”

  怎么会呢,巴不得一辈子都生活在船上,可是原因还是说不出来。

  “那就是因为不喜欢在海上漂泊啦?”

  如果做了领主,也许就没法自由地漂泊了,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怎么会呢?殿下,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凯因家居然会有讨厌海的男人?!死去的爷爷眼泪会没法流干的啊。”

  “是这样啊,莱恩原来很害怕海啊,怪不得不肯继承。”

  一唱一和的,两个傻瓜,一点都不担心生命马上就结束了,亚莉尔或许还要好一点,她毕竟是女的,反正毕朗斯是一定会死掉的,绝对不能让别人活捉他,在落入敌人之手前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他,这样凯因家的过失就没有任何把柄了。

  “不是的。”

  索性还是反驳了。

  “亚莉尔,记得爷爷吗?”

  “当然,以前常常带我们到这里来玩,似乎很担心爸爸的样子,要莱恩长成可靠的男人,不要好像我们家老头子那样没能力。”

  “爷爷只是特别溺爱孙儿罢了,我没有想过要继承,这一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亚莉尔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或许是沉重,不过也有可能是看不清,皇子对于这样的对话似乎缺乏一点理解力,仍然在笑着。

  “可是,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你是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啊!”

  “……因为我是男性?不对,你是优先于我的继承人。”

  两个人确然无疑地相对沉默了,包含于简单言辞中的全部感情,是如此动人如此沉重,正如多年前死在这个塔楼上的婚姻一样,在这一刻宛如自焚般开放着妖艳的花朵。

  “那么,什么都知道?”

  “是的,全部。”

  “我明白了,对不起。”

  仿佛下定决心般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说出最后的句子,随着那个从不曾出现于亚莉尔唇间的单词,一种关系确立了,而一种关系随之死亡。

  低沉的炮响混合着海潮的咆哮,在西海华上空传开了,骚动的人声被完全压制下去,随着渐渐升起的舰台,所有人都能很清楚的看到卸去了一切伪装的黑色铁舰是如此高贵优雅,当它似如生灵般分开青色的海水,在蓝色月光中尽显妩媚之时,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侧目为之屏息。

  “你们大家!!原来都没有好好睡觉啊!!!”

  站在舰头的男人,用非常饱满非常洪亮的声音,这样招呼着所有所有被吓了一跳的大家。作为西海华的主人,被尊称为“西海华之父”的凯因伯爵,带着倦容和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家,站在他身边的是西海华贸易工会的头号敌人,外海极恶海盗巴沙尔特,这个年青而笑容温和的男性此刻甘为副手,退让在伯爵的身影中,和一般人想象中恐怖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欢呼的人群中,昔日的敌人变成了真诚的盟友,随着人民的愿望,伯爵不失时机的站到了众人之前,将更多的消息传达给了大家,包括在更高处的三个人。

  以爱女的婚姻为证,缔结不变的盟约,古老的仪式和风俗不曾消失,通过女性而流传血脉,通过男性建立权势,秉承这样的做法,凯因家永远屹立在外海繁华之城。这里没有慈爱的父亲,只有一心保护国家的上位者,这里也没有天真的儿女,人民的意志就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莱恩子爵看着结集中的舰队,将紧张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原本一直把握着剑的手也自然地放到了栏杆之上。

  “是的,只要婚姻合法就可以了。”

  令人心情复杂的话句,由一向任性的少女口中说出,没有半点无奈和怨叹,反而令人加倍的难受起来,如果真的好像之前一样,强烈的反应着对抗这种无聊的政治婚姻,自己也不过随同大家给予她压力,基于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让她在这种压力中不得不屈服。但是现在,因为少女的冷静和极度的自律,反而将所有的一切都弄糟了。

  不,不是所有的一切。

  变得乱成一团的,只有心而已。

  “似乎那位伯爵选中的男子,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血统的证据呢。”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是渐渐恢复常态的皇子,不知道是无知还是可恶,说出了令大家都烦恼得胃痛的事情来。

  莱恩混乱的心里忍不住再次大骂起来。

  帝国的法律,并不认同“贵庶联姻”,贵族男子和平民女子的婚姻,仅仅给予女方“侍姬”的身份,通过这种婚姻生下的孩子,是没有资格要求任何继承权的,唯有在男方法律认可的婚姻中得到所有的子女都失去继承权的情况下,贵庶联姻中所生的子女才有要求继承的权利,而贵族女性想要和平民男性结婚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完全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否则的话,婚姻是绝对绝对不会被认可的,不管是法律上的还是世俗中的。

  莱恩子爵并不赞成这种形式的婚姻。

  他自己本身的情况就是一直为父母典型的贵庶联姻的不幸婚姻困扰着,很多年。

  现在轮到正室所生的亚莉尔了,凯因伯爵合法婚姻中唯一留存的继承人,虽然是女性,但继承权仍然在侍姬所生的莱恩子爵之上,不过情况已经改变了,随着婚姻的缔结,作为凯因伯爵小姐的亚莉尔将不复存在。

  或许在之后,自己的心也会改变了吧?

  这种长久为出生而烦恼,为隐私所煎熬的日子,也都可以结束了吧?

  终于可以结束了……被认作他人之子的生活……可怜而可悲的女人们。

  “总是需要有人来进行改变,留下一些以前的人不愿意或没有想到要改变的东西。”

  “这是责任?”

  “以后就是您的责任了。”

  心,再次乱了。

  因为亚莉尔会这样说,也因为大家会这样回答。

  惟其时,亚莉尔的手已经被做爹的凯因伯爵拿稳了,之后,便是自自然然交到了要和她相携一生的男子手中。

 

  “因值此境界,未能尽安古礼,幸得尊贵之人持行告祝……”婚礼就在极其简单的情况下开始,然后在极其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凯因伯爵难得有机会说一些饶舌的句子而不被人打断的乐趣在新郎的突然举动中停止了,按照海盗的习惯,即便是再怎么简单,也不能忘记要抱着自己的新娘从桅杆下到甲板上,所以没有等到伯爵请出主持仪式的皇子,年轻的新郎已经抱着亚莉尔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去那艘黑色的大船了。

  婚礼的高潮完全是由海盗们带动的,在制造气氛这一点上,即便是古礼繁冗的法皇领,恐怕也还及不上海盗们的十分之一,虽说婚礼是很突然,但就在吸引了全城百姓来到港口后,他们就能对人群扔出那么多的食物和小首饰什么的,引得人群一阵阵宛如抽风般又叫又跳起来,一下子就把船队进港时候的那种紧张气氛吹到西边外海去了,等到一对新人出现在桅杆上,人群整个的突然停止了骚动,实在是太可怕了,对于莱恩而言,情形也是这样没错,随着亚莉尔的一声大叫,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所谓从桅杆上下到甲板,原来不是从阶梯,而是从刚刚架好的缆绳啊。

  虽然缆绳是不细,而高度也不是太高,但是要抱着一个人,一步步走下来也绝对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过巴萨尔特是这样想没错,也正要这样做,亚莉尔的反对似乎只有令大家紧张的作用,巴萨尔特的决心并没有半点动摇,一边说着已经这样玩过几万次的句子,一边不由分说的走了下来。人群的呼吸很自然的统一了,不过很快的,大家就看到缆绳上的两个人倾斜着掉了下来。

  爱情的产生是盲目而突然的,直到死亡将相爱的人分开。

  前一句是在新人平安着地后激烈的誓约之吻时完成的,而第二句是在多年以后发生的。

  结婚之后,亚莉尔就随着舰队一同前往了皇都,因种种原因留下来的莱恩,冷静而仔细地在西海华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在舰队奇袭的同一时刻,西海华要以绝对固守之姿拖延帝国的陆上军事力量,莱恩的责任就是在尽量可能的情况下争取时间并削弱敌人的实力。

  对于莱恩而言,是艰巨但并不艰苦的任务,何况他也的确需要在没有令他头疼的人的轻松环境下休息一阵,之后就是以新的身份再度上路。

  为了举行“西海祭”的经费和物资都用到了加固城郭之上,努力工作的西海华人都相信这一次凯因家仍会尽全力保全这个城,暗地里,纵横于本馆后山的各条暗道里已经开始放置炸药,再一段时间之后,就是反复试验在主流地下水道中尽快换取燃烧液,加强爆炸的功效,莱恩的心中,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的想法为事实所推动,随着情势而慢慢变化为现实了。

  二十六日,劲风“如果准时的话,今天应该就已经到达皇都了。”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连回复赐死上谕也是莱恩代为做出的。

  想到这些,独自站在临风楼塔上的莱恩不由得紧张起来。

  帝国西南军在六天前就已经出发了,若是并无延误的话,也该是在这两日中到达了。

  若是大军兵临城下,该如何是好?

  投降吗?……

  若是不降的话,又能坚持几日?

  城中多的是炸药爆弹,并没有置放多少饮食武器。

  所幸城中百姓多半因商而富,因财富而惜命,前几日的疏散倒是来得干净利落。

  莱恩已开始后悔,他不想死在这个城中。

  还是吝惜自己的年轻,还是有诸多的不甘心。

  毕竟自己已经是绝对正统的继承人了,和之前需要谨守隐情的那种身份,的确是有着天壤之别了。

  已经没有任何理由需要自己随同这个城市消失了。

  或者说,不得不牺牲毁灭的理由都消失了。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做一个创建自己梦想和传说的人呢?

  仅仅是人,当然是不够的,不过如果能够在毁灭西海华之后活着,就已经创造了新的传说。

  想到这里,莱恩不免微笑了一下。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华丽繁俗的西海华。

  “风再大一点,月亮会更明亮的。”

  二十七日,和风“那个彩色的就是目标了。”指导着新婚妻子使用观察镜的巴萨尔特在保持了一阵躬身的姿势后,感到左边肋骨边的某个部位,再度开始疼痛起来,那是随同可爱妻子得到的一点小小的后遗症,就在几乎将婚礼变成葬礼的冒险活动中,如果当时不是亚莉尔的婚礼服正好勾住了缆绳,而之后巴萨尔特不要求她抓紧绳子,也许亚莉尔就没有机会尽力拉他再度回到绳子上,更加就不会那么凑巧的用漂亮的鞋子踢到巴萨尔特的身体了。

  帝都已经近在眼前了,透过折射的镜片看来。

  但是伯爵以及巴萨尔特都并不急于立刻行动。

  有人是怎样期待着西海华的毁灭,就有人同样迫切想要尽量保住眼前这个仍然美丽的古都。

  “先祖皇帝就是在那个彩色的穹顶下加冕的啊,真叫人不舍得破坏它的分毫。”虽然面对女儿和盟友,凯因伯爵一直说着这样的句子,但私底下真正不愿意立刻行动的原因还在于无法摆脱掉日后会被皇室结算修缮费用的想法,除此之外,就是深切地担心仍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皇妃妹妹。

  “什么艺术感啊,什么历史性啊,统统都是在逼迫我支付修理费用时他们用的伎俩,我绝对不会上当的!”“阁下是需要我做出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将维修费用算在阁下的收入中吗?”之后就是凯因伯爵和毕朗斯皇子的私人对话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了难忘的蜜月,对于亚莉尔和巴萨尔特而言,或许还是协调两人关系的有利环境。

  一切安排妥当,在大批支持者和少量内通者的期待中,在几乎深入皇宫内港的地方登陆了。

  经历简单而单调的抵抗之后,在皇妃的卧室中,凯因伯爵宣布了贵族们的决定。

  “皇帝万岁!!新时代万岁!!!”随同大家一道欢呼的伯爵,突然一身冷汗。

  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妃紧握住失去权力的夫君的手,朴素裙装下是消失的苗条身材,毫无疑问皇妃已经怀孕了。

  “皇帝万岁!新时代万岁!……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继承人该怎么办?”凯因伯爵不是当时唯一一个一身冷汗的人。

  很难保持微笑的新皇帝毕朗斯同样是一身冷汗。

  “不需要继续扮演傻瓜了,但是以后该怎么办?”“皇宫的彩色穹顶保住了。”考虑到安全的因素,被强迫留在舰船上的亚莉尔透过窄窄的镜片面对始终沉寂的夜色,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不得了!!不得了!!!”西海华在大海上燃烧着炫耀自己的美丽。

  即便是莱恩也想不到这时刻会这么快到来,更加想不到毁灭中的西海华会如此盛大壮观。

  帝国精锐骑兵队的全员成为西海华的一部分。

  爆炸开始的一刻,在气浪中跌倒的莱恩就明白,已经没有人能够逃出那个火焰地狱。

  强大的精锐骑兵团能够为这种难得一见的华丽场面锦上添花,死也不冤了。

  以后都再也不能也不会回忆了,故乡西海华,再见了。

  从现在开始,是凯因家的一员。

  为所有的祈祷。

  断断续续烧了二十多天的西海华,在一片改变了整个帝国天气的雨云到来时变成了焦炭。

  在这之后……

  武圣皇帝的后裔们再度转移了帝王的血脉,家族内的自我调整开始……再结束。

  西海华作为“西海华之乱”的一部分留在所有的记录中。

  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迎接新的生命。

  新的生命。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呢?”“海鸟都是随着风在好吃好喝的地方安家,我们去东边。”“什么样的地方呢?有什么样的人呢?”“哈哈哈哈,奇怪的家伙,很有意思的人,亲爱的应该会喜欢那家伙的。”“孩子出生后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呢?”“彩色的,活力的,流动着各种生气的,朱林男爵的地方。”“是父亲他们永远不能到达的地方吗?”“还有所有勾留梦想在这个地方的人……”黑色的巨大的舰船载着不愿意进入朝廷的海盗离开了消失的西海华。

  亚莉尔和巴萨尔特的其中一个孩子成为了朱林男爵的继承人,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这个修建完成阿伐绿宫的人成为大叔和香菜共同的祖先。

  属于自己的名字已经没有了,作为某一个朱林,因思念故乡的母亲,为这个群山环抱的国家,注入了新的血液和新的风格,留下的不仅仅是华丽而宽大的绿宫,还有制造永远无法再现的西海华的小小缩影的心愿。

  时间坐标,光辉历一八二年最末一天。

  “欢迎你,巴萨尔特,带回了有趣的新娘子啊。”“该死的朱林大狸猫,她可是狮子(Lion)的妹妹,拿开你的手!”